从“家庭托付”到“制度托底”:特殊需要信托重塑弱势群体生存范式
2025年4月2日,北京市两个行政区同步完成不动产信托财产登记全国“双首单”,其中通州田女士为其孤独症独子设立的特殊需要信托,标志着我国信托行业在服务特殊需要人群方面的重大制度创新。 [1]
根据信托三分类新规,特殊需要信托与家族信托、保险金信托和遗嘱信托等同属于财富管理服务信托大类。不同的是,特殊需要信托着眼于对特殊需要人群的关爱和帮助,是委托人以保障未成年人、心智障碍者、生活不能自理的残障人员、失能失智老人等特殊需要人群为目的,而将自己合法所有财产委托给受托人管理、运用和处分的信托行为。
这一创新模式,既是对传统信托“高门槛”的突破,也是对社会保障短板的填补。它让亲情的牵挂不再受制于时间的流逝,让个体的脆弱得以在稳固的制度中安放。特殊需要信托的存在,不仅是对特殊家庭的救赎,更是对社会公平与人文关怀的诠释。
团队拟推出系列文章,从团队参与设立、完善的特殊需要信托项目的丰富经验出发,对于特殊需要信托的适用人群、优势、典型案例以及需要重点关注的问题等进行深入的研究与分析。
在现实生活中,许多家庭正面临着这样的困境:自闭症孩子、心智障碍人士在其父母离世后如何获得持续照料?丁克或失独老人在失能失智后要如何保障能够过上有尊严的晚年生活?特殊需要信托正是为解决这些现实难题应运而生。
通过设立特殊需要信托,这些特殊家庭可以将照料责任转化为制度化的保障。无论是特需子女的终身照护,还是失能失智老人的生活支持,都能通过信托架构获得可持续的保障,最大限度地维护其生活质量和生命尊严。举例来说,特殊需要信托目前有以下的适用人群和适用场景。
(一)成长护航:自闭症家庭的未来守护
中国残疾人联合会2024年发布的数据显示,中国的孤独症患者已超过1000万人,其中0-14岁的孤独症儿童数量超过200万。自闭症患者往往需要长期且专业的照护,其家庭不仅要承受巨大的经济压力,还要面临父母年老或离世后孩子无人照料的困境。2024年7月21日,中国残联等七部门共同印发《孤独症儿童关爱促进行动实施方案(2024—2028年)》,专门提到支持探索开展孤独症儿童家庭财产信托等服务,为孤独症儿童家庭解除后顾之忧。
特殊需要信托能够解决自闭症家庭的特殊需求,以其资产管理能力,确保父母离世后,孩子依然能获得稳定的经济支持用于支付医疗护理与生活照料,并通过信托结构设计以确保相应费用不被他人侵占、挪用;同时,信托机构可依据父母意愿,筛选并委托专业的照护机构为孩子提供全方位、个性化的照护服务,并通过监察人制度确保照护机构切实履行职责,以防侵害自闭症患者权益的情形发生。特殊需要信托能够让父母在有生之年为孩子订立一份“未来契约”,在自身老去后,仍能实现对孩子的长久守护。
【案例】无锡“恒心24001号”特殊需要信托[2]
2024年10月29日,在无锡市民政局见证下,受托人国联信托与某自闭症患者家庭成员签署了“恒心24001号”特殊需要信托合同,无锡首单特殊需要信托落地。
针对特需家庭的需求与顾虑,无锡市民政局会同市残联、市慈善总会、国联信托等部门机构,制定了体系化的措施:(1)特需人士家庭成员作为委托人出资设立信托,在触发特殊事件前(如父母身故或无力照料),由国联信托对委托财产进行投资管理,触发特殊事件后,国联信托则根据合同约定和监护人的申请,支付受益人(特需人士)的各项费用;(2)由市救助管理站作为“兜底监护人”;(3)市民政局会同相关部门,摸排遴选各类优质医疗、养老、康复机构和第三方服务机构,建立监护服务白名单机制;(4)针对特殊需要信托可能出现的资金剩余或者短缺,国联信托将与市慈善总会等相关组织共同发起“特殊需要互助公益慈善信托”。
该案例创新了特需监护机制,采用“信托架桥、民政兜底”模式,依托于政府白名单背书,通过特殊需要信托的方式,确保特殊弱势群体在生活、医疗等方面得到长期稳定的保障。
(二)残障支持:心智障碍者的尊严守护
心智障碍者(包括智力发育迟缓、唐氏综合征、脑瘫等群体)由于自身认知和行为能力的限制,普遍缺乏独立管理财产及自主规划生活的能力。其背后的家庭除了面临监护人离世后子女丧失生活保障的风险,也面临着子女在继承遗产后不再满足低保资格,而丧失民政兜底照护的风险。“保障心智障碍者的生存尊严”是社会各界的呼声。特殊需要信托除了可以为心智障碍者提供长期稳定的生活保障之余,还能够通过将财产装入信托的方式,从而避免不能再接受低保救助的窘境。
【案例】紫金信托“守护1号”特殊需要信托[3]
2024年7月,紫金信托成功落地公司首单“守护1号”特殊需要信托。委托人为了更好地安排存在智力缺陷的子女的未来生活,为其设立了特殊需要信托。该信托通过信托公司“管钱”,监护人做决策选择服务商,资金由信托公司直接支付给服务商,监察人监督流程与服务品质,由服务商直接提供服务给受益人。
【案例】宁波“昆仑爱的守护特殊需要信托”[4]
2024年2月5日,昆仑信托有限责任公司联合国浩宁波及中国银行宁波市分行成立了“昆仑爱的守护特殊需要信托”。该项目由智力障碍患者受益人自身(由其母亲代为签署信托合同)以及受益人妹妹两位自然人作为委托人,在该信托架构中设置了指令权人(受益人妹妹)和监察人(受益人姑姑)。昆仑信托将委托人合法所有的财产置入昆仑信托专户,并按照委托人意愿,在以信托财产支付智力障碍患者之生活、安养照护、医疗等需求的费用、维护信托财产安全的同时,通过跨界的多渠道资源整合满足和服务特殊需要人群多样化、差异化的保障需求。
(三)养老保障:失能失
随着我国老龄化、少子化程度不断加深,老年人的财产管理与生活照护需求日益凸显。在老人失能甚至失智之后,如何有保障地度过一个有尊严的晚年生活,已经成为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特殊需要信托可以通过“意定监护+特殊需要信托”模式规划养老方案。在尚具有完全行为能力时,委托人可预先设立信托对委托财产进行投资管理并指定意定监护人;当丧失行为能力时,特殊需要信托启动,按照合同约定支付医疗费用、生活开支及监护报酬,监护报酬可以与被监护人的寿命相挂钩;同时,特殊需要信托应持续监督服务机构和意定监护人的履职情况,如托养机构或意定监护人照护不周,则信托机构有权依约更换失职的照护方或监护人;委托人离世后,剩余信托财产依遗嘱分配,实现全周期养老保障。
【案例】成都“睦林守望”1号玉林东路社区服务信托[5]
2024年9月,华宝信托“睦林守望”1号玉林东路社区服务信托成功落地,创新采用“特殊需要信托+社区监护”模式,为特殊群体提供全方位保障。该案例中,患有二级精神障碍的李女士在父亲去世后陷入无人照护困境。玉林东路社区通过法律程序确认其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身份,并由居委会担任监护人。在武侯区委社会工作部指导下,社区引入信托制度解决财产管理和生活照料难题。华宝信托充分发挥信托风险隔离和资产管理优势,量身定制服务方案。该案例不仅解决了李女士的个体需求,更开创了“社区监护+信托保障”的新型服务模式,展现了信托制度在民生服务中的独特价值。
在此信托方案中,玉林东路社区作为委托人,将李女士的财产及其父亲的遗产作为信托财产,委托给华宝信托进行管理。同时,武侯社区发展基金会作为监察人,对信托服务进行全程监督,确保信托资金的合理使用和透明运作。此外,专业社工机构和专业医疗机构作为信托执行人,负责李女士的日常照料和医疗康复工作。
(一)财产独立:风险隔离的法律防火墙
在特殊群体长期照护领域,特殊需要信托能够凭借财产独立性形成核心优势。《信托法》构建起了风险隔离法定屏障规定,使得信托财产独立于委托人、受托人及受益人,专款专用于受益人的生活与医疗,避免传统监护模式下“人财合一”可能导致的侵害被监护人利益的风险,确保特殊群体的照护资金安全、可持续。
(二)终身守护:跨越代际的契约韧性
特殊需要信托能够跨越时空、超越代际,在父母身故后仍为特需子女遮风挡雨。传统监护下,父母或亲属一旦离世或者失能,特需子女往往陷入“无人管钱、无人管事、无人托付”的困境。而特殊需要信托能够通过制度构架,将亲情转化为可延续的照护保障。委托人可预先指定顺位指令权人(如亲友或公益组织),并明确裁撤规则,在实质上保障特需子女有人“监护”的同时,使信托财产独立于继承程序,有效规避为争夺委托人遗产而引发的监护权纠纷对受益人造成二次伤害。
(三)专业护航:从“亲情托付”到“机构保障、民政托底”
传统监护仰赖于监护人的道德品德,具有不确定性,特殊需要信托则能够整合跨界资源,联动照护机构、康复中心、公益组织、民政部门,为特需群体提供一站式照护服务,通过专业机构降低人性风险。例如,当父母逐渐年迈,无力照料特需子女又不愿与之分离时,可共同入住特殊托养机构,同时得到托养及照护的双重护理。当父母离世后,亦可避免子女继承遗产后不再符合民政低保资格,而丧失民政托底保障的后顾之忧。
(四)普惠关怀:让制度温暖照进现实
传统家族信托委托资金门槛高达1000万,而特殊需要信托则使得这一优质法律产品“飞入寻常百姓”。部分特殊需要信托将设立门槛降至数十万元,合同约定灵活,旨在解决特需家庭的实际困境。特殊需要信托以社会痛点为导向,有着较强的公益属性,能够为弱势群体提供稳定、可持续的普惠金融支持,正在成为社会保障体系的有益补充。
特殊需要信托以法律为根基、专业为支撑、人性为内核,不仅是一种金融工具,更是一种社会责任的践行。它通过专业化的受托管理和社会化的监督机制,将冰冷的法律条文转化为温暖的现实保障,让特殊需求群体得以在制度的守护下享有稳定、有尊严的生活。
未来,随着更多社会力量的参与,特殊需要信托必将成为普惠金融与民生保障的重要纽带,让法律的温度真正照进每一个需要守护的角落。
(实习生杨雅琪亦有贡献)
[1] 北京规划自然资源微信公众号 https://mp.weixin.qq.com/s/SttX3mV4PP1m_cW7I0sNgQ [2] 国联信托微信公众号 https://mp.weixin.qq.com/s/b0Eu51Va43m86NDMjwuoOw [3] 紫金信托服务号微信公众号 https://mp.weixin.qq.com/s/4TKWI6YplhVaAUJvSHuRHQ [4] 中国信托业协会微信公众号 https://mp.weixin.qq.com/s/UdoaW1aa7P8L5qHMmcd56w [5] 武侯社区基金会微信公众号 https://mp.weixin.qq.com/s/z08tQLgSxVyQuTIUXNH0mw
责任编辑:liuyj